漫画/彭翠琳

“救救我的伢吧！”上周四，单亲妈妈王女士来电求助，经历过转学、工读后，14岁儿子贾良枫(化名)依然执意靠拳头在社会上“闯天地”。

5日，在汉口双墩一单位干休所里，记者见到了初一男生贾良枫。因为在校打架，他已被老师勒令在家思过了4天。“我胚子坏了，改不了了。”对学校的处罚，耸肩歪头坐在书桌旁的贾良枫不以为意。

“这是平时防身用的。”噌的一声，贾良枫从床下抽出一把一尺多长的砍刀。他说，自己现在混得不错，有不少兄弟，没人敢惹。平时只要往校门口一站，就有学生给他送钱，每天能搞到几十块钱。

“读书有么用？哪有在外面玩活得潇洒？”贾良枫说，自己就像个皮球，这几年一时爸爸养一时妈妈养。跟爸爸生活就是挨打，跟妈妈生活就是挨骂。在学校老师动不动就让他写检讨、停学。因独坐在教室最后面，班上没同学跟他来往。他认为，与其在学校和家里受憋，不如在外面享受前呼后拥的尊重。

贾良枫4岁那年，爸妈分居，他跟着妈妈。读五年级时，爸妈离婚，他跟了爸爸。读初一时，他又回到妈妈身边。

在妈妈的记忆中，贾良枫读初一前都是老实的，上初一后开始在外打架、夜不归宿。初一这一年，他打了20多场架。为改变他，妈妈曾在去年将他送去工读。

对未来的打算，贾良枫称想得不多，只想再玩两年。“我是不想上学了，先靠拳头混几年，打不动了再去打工。”

对话儿子

“坏胚子”渴望有改过机会

刀子称“签子”、擂肥称“拿工资”。如果不是14岁的年龄和稚嫩的脸庞，很难将这个身高近一米八，满口江湖话、不停吸烟的贾良枫看成是小伢。6日，记者与贾良枫交谈了近5小时，谈他的成长和他的烦恼。交谈结束时，贾良枫说了这样一句话：“这是第一次有人陪我谈心。”

爸爸不要我了，我又被妈妈抛弃

“家？除了吃饭睡觉，我一刻都不想呆。”和说起在学校打架时的得意不同，一提起父母，贾良枫的声音立刻低沉下来。

4岁时，爸妈分居了，贾良枫跟着妈妈。“虽然不知道爸爸离开的原因，但我很恨他，因为他不要我了。”

爸妈分居6年，贾良枫说这6年，是他最开心的日子。妈妈对他一直很好，在校学习成绩中上等，老师们对他也很关心。

在贾良枫即将升入六年级的暑假，爸妈正式离婚。他又哭又闹，还是被强行送到了爸爸家。“就这样，我又被妈妈抛弃了。”

跟了爸爸后，贾良枫转了学。虽然所读“7对7班”要求7点到校，但他6点就会出门，即使挨冻他也不想呆在家中。他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天不要黑，因为放学回家就有可能挨打。爸爸要求很严，放学10分钟内要回家；每晚必须学到11点；在校不能挨批评，否则就是一顿好打。

贾良枫说，和父亲生活的两年里，他非常恨自己的家庭，“妈妈都受不了爸爸，为什么离婚后还要把我甩给他？”其间，他几次想离家出走，但不知跑向何处。

在外混，我感到从未有过的尊重

2006年上初一前，贾良枫很老实，不敢也不想打架抽烟。

升入初一一个多月后，课间，贾良枫被一个高年级学生打了一巴掌。放学后，贾良枫找同学喊校外人员向该生报仇。

贾良枫回忆说，在报复那个学生时，他满脑子就是一种想法——父亲用多大劲、用什么方式打他，他就悉数用在别人身上。

此后，贾良枫开始和校外人员玩在了一起。“读初一这年，打了20多场架吧”。

在家里，父亲依然对他进行棍棒教育。在外面，兄弟们一呼百应的义气让他觉得很被朋友认同，擂肥打架的威风也给他极大的满足。“我从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尊重。”贾良枫开始不回家、不上学。在外面玩要钱，他就和别人一起擂肥。

2007年3月27日，贾良枫说他会记一辈子。当天妈妈谎称要送他去戒网瘾，将他带到工读学校。

贾良枫说，当时害怕极了，以为被送进了监狱，再也不能出去。

4个月学习表现不错，他被父母接离工读学校。在贾良枫强烈要求下，他重新回到母亲身边。

我其实不想过如今的生活

为了给贾良枫换个环境，2007年9月母亲为他转了学校，设法把他送进了学校的重点班重读初一。

这时的贾良枫，每天按时上学做作业，作业经常得A，英语甚至得过A+。这样过了大半个学期，他还是不能让妈妈满意。贾良枫说，有时开家长会老师表扬他，妈妈从来不提。但只要周末出去玩，母亲就会指责他“到处鬼混”。知道他有个谈得来的女朋友后，母亲打电话去骂对方。

半学期后，贾良枫又开始思念以往的生活，并迅速和学校周围的混混们打成一片。

“其实我不想过如今的生活。”近5小时交谈接近尾声，当记者再次将“将来有何打算”的话题抛给贾良枫时，他却给出了与交谈之初截然不同的答案。

贾良枫说，自己曾经考虑过，能走的路就是两条。一条是每天不上学，出去混一天是一天。另一条是正常上学，以后读个中专打工。

“我是个想改的坏胚子，要是父母和老师不给我机会和时间，我怎么办？”

对话母亲

三小时对话全在数落儿子

为采访贾良枫，记者三次造访其家。“你这样下去怎么行？你要我说你什么好？”三次见面里，只要王女士和儿子贾良枫遇在一起，这句话必被提起。而母子两人的交流，完全无法心平气和，每次均以争吵结束。

在王女士眼里，贾良枫太不争气。4日，记者首次造访时，王女士整整抱怨了三小时。“懒惰、不感恩、只爱玩……”谈起贾良枫的缺点时，她不假思索地说了近五分钟。3小时的对话里，王女士把贾良枫从4岁说到了14岁。无论小学、初中，王女士说起儿子的每件事都会批判一番。

“说说贾良枫的优点吧？”听完王女士对儿子的抱怨后，记者抛出了这一问题。

“优点？我觉得他完全没优点。”王女士说，儿子可能电脑玩得比较好吧，但会玩有什么用？

“你了解你儿子吗？”“知道儿子面对你的批评是什么感受吗？”“儿子如何看待家庭和学校？”面对记者的提问，王女士陷入了沉默。“那你来告诉我？”王女士的回答，再次让记者感到惊讶。

对话专家

家庭就像孩子身边的围墙

2007年11月，为了儿子贾良枫，王女士曾向容格心理工作室咨询师黄进军寻求帮助。黄进军和贾良枫见面时，因王女士当面数落贾良枫有心理障碍，导致其不愿配合。王女士当即开始数落儿子，说了半个多小时才让他离开。

“贾良枫会这样并不奇怪。”黄进军说，父母三次交接抚养权，贾良枫必然形成“我不值得爱”的自我否定形象。而父母平时的打骂教育，更让他强化了这一形象。同时，因成绩不好、家庭变故不断，贾良枫在校也无法靠成绩获得老师、同学的认同、关爱、尊重。当他通过擂肥、打架、呼朋唤友得到这些需求的满足，自然会深陷其中。

黄进军说，家庭就像孩子身边的一圈围墙，学校就是围墙的一扇门。如果家长、学校给予孩子足够的认可、尊重，外界的不良诱惑就难侵蚀孩子。当家长、学校不停地否定、冷落孩子，孩子自然会不计后果地向社会索取另类的关爱。(彭欣)